从电影中走出来的书店

昨天在上西区繁华的地段走走,邂逅了一家名叫 West Sider Books Inc. 的二手书店。本来打算买完文具就到纽约历史协会博物馆去看看越战的展览的,可这都到了门口了,怎么想也是想要满足一下拜访二手书店的夙愿,于是就拐了进去。

书店的大楼梯上堆的也全都是书。这个角度可以清楚地看到那边的书架上的作者名字的字母隔板和上下攀爬的梯子,楼梯旁边是 Bob Dylan 的挂画。

对我来说这可真是之前只在电影中看到过的书店。进门后发现,整个空间是两层楼的高度,书架从地板到二层的高度,上下是要用横向推移的梯子的。在书架上有着滑轨的这样的梯子,这里有着四五部。二层楼上,也是书架。

书架上的书,一层这里,从进门左手,到楼梯后面,到进门右手,大概分为诗歌、虚构、迷幻、音乐、电影和艺术。每个部分,是插着写小纸板,把书按作者名字的首字母隔开的。要真想在这里「发现」书,可能得在这梯子上爬上爬下好几天,想想就会是有趣的经历。

我在这里,邂逅了两本喜欢的书,一本是 Munch Revisited: Edvard Munch and the Art of Today,是一本曾经的同名的蒙克(Munch)展的展册,在里面看到最近有关注的艺术家 André Butzer 和 Louise Bourgeois,前者在 Armory Show遇到,后者去 MoMA 看了她的回顾展,另外最近也是看了 Munch 的展。这本书能把最近看了展的这些艺术家用某种线索串起来,居然都能在一起,能说是一种巧合么?这种构建网络的想法,实在可能也会是我的一种爱好,于是就买了下来。虽然没办法去到这个展了,但在书里读读也真是不错,这大概是这些展册的真实用法。

遇到的另一本是 Art in History / History in Art: Studies in Seventeenth-Century Dutch Culture 这是一本探讨艺术史和历史的论文集一样的书。一方面是之前有读到荷兰风格的东西并不明确地认识它是什么,又对艺术史本身这个研究对象感兴趣,于是就也买了下来。

从扶手边摆满书的楼梯上到二楼的位置还是书架,只不过这里的书,要更古旧一些。二层的中间还有一个大的落满灰尘的柜子,里面其实应该是更贵重的书,但那柜子实在有种锁着魔法道具的感觉。

和书店的老先生聊聊天,他说这附近原来有很多这样的书店,但渐渐地,到现在也就剩下他们这一家了。毕竟是在纽约最重要的百老汇大街,又是离重要的地铁站没多远的地方,可以想见地价是不便宜,能留在这里实在不会是一件太容易的事情。

除了经营旧书,这里也经营些旧的唱片,就堆在那楼梯的右手边底下。算下来这可能是我第一次与这么多黑胶唱片近距离地接触。我注意到这家店门上,外面大概是放着店名的位置,里面是两个大大的音箱。这应该是连着可以播放的唱机的音箱吧。

从二层俯瞰,可以感受下书架的高度。书店的门上是放着音箱的位置。

来这里的人,都是些喜欢着书和音乐的人。听着顾客们和店主的老先生聊着怎么选的怎么发现的唱片,老先生讲着也许还有别的唱片,这在我曾经的生活中,都是不太容易见到的美妙场景。

我在店里的时候,两个年轻人也来到了这家店,是另一个年轻人热情带进去的,问他们是不是第一次来这里。当我还在失落地想着怎么没有人引导我逛这家店的时候,我发现这两个人是来这里准备下周表演的,他们这周大概是来踩个点的。那个引导的年轻人跟他们夸口,说这两个年轻人的照片路上到处都是,大概是「当红小生」吧。听他们对话,他们要在那二楼表演。那个向导说,他们表演的时候啊,那张在二楼的 Bob Dylan 的海报的大画框可以拿下来,这样底下的人就能看得见他们;在他们表演的时候,另外的几个人会在那里做诗歌的朗诵,这样来到这家店的顾客,就能在这样的氛围里挑选书了云云。

虽然此前,我是知道美国不少书店会有读书读诗这样的活动,但可惜还真没偶遇过一次现场,现在,我就有着更大的期待了。想要真能看到书、音乐和诗歌融合的样子,实在又会是一种怎样一番雅致的场面。相比 Jazz Club 那种烟雾缭绕的氛围,大概这是更适合我们的现场吧。

在这家书店流连得太久,再加上出门又被晚霞的彤云吸引。弯弯绕绕,我昨天终于还是没能去成博物馆,也因为人太多终于没有去吃成那家想要去的店,最后就只又去了一家心仪已久的手工巧克力店转了转。尽管如此,昨天的我还可以说是度过了一个寒冷但灿烂的傍晚,看到了一个让人无限憧憬的上西区。

利用 GDP 数据理解「到 2050 年中国争取要达到中等发达国家水平,基本实现现代化」

由于对学科与职业的前景与幸福感的信心崩溃,不得不从经济的数据角度给自己一点心理安慰。于是最近就开始研究一些经济数据,发现自己真的是看到数据,并且不断去回顾它们才能更使自己安心。

不过昨天还发现了更有意思的「巧合」。

昨天一开始看各行业的工资状况,然后发现对于部分行业,尤其是国际化程度不高的那些,比如传统行业的工程师,等等,国内与国外的的工资差异,并不是一个汇率的差异,而更是人均国民生产总值(GDP per capita)的差异。最早发现这一差异,我是看了 CIA 对于人均国内生产总值在 2017 年的统计,在 2017 年美国人均 GDP 是 $59,500,而中国的是 $16,600,美国是中国的 3.58 倍。而在观察了一部分行业的收入数据,我发现中美的许多行业的收入差异在 3–5 倍之间,也就是用人均 GDP 衡量工资差异是可能的。

今天我又再次查看维基百科上的资料发现,存在着两种人均 GDP 的统计方案,一种是采用国际汇率的方案,另一种采用的是购买力平价的方案。我昨天找到的是后者,而前者,根据 2017 年的数据,美国是中国的 7 倍左右。

但我在关于购买力平价的页面上发现这样一句话

Comparisons of national wealth are frequently made on the basis of nominal GDP and savings (not just income), which do not reflect differences in the cost of living in different countries (see List of countries by GDP (nominal) per capita); hence, using a PPP basis is arguably more useful when comparing generalized differences in living standards between nations because PPP takes into account the relative cost of living and the inflation rates of the countries, rather than using only exchange rates, which may distort the real differences in income. This is why GDP (PPP) per capita is often considered one of the indicators of a country’s standard of living,[3][4] although this can be problematic because GDP per capita is not a measure of personal income. (See Standard of living and GDP.)

也就是说根据购买力平价进行估计是相对可靠的。

然后我顺其自然地想到,假如按照 3 倍的差异进行估算的话,或许中国追上美国的话也许并不是一件不可能的事,于是我查了人均 GDP 的增长数据,世界银行对于这一数据有较为详细地资料

根据他们的资料,我们不难发现:中国改革开放以来人均 GDP 的增长最低是在 6% 左右,当然现在有进一步下滑的趋势;世界和美国的平均值为 1.5% 左右。如果根据这个比例进行估计,我们不妨把美国的增长率放大到 2%,并按这个增长率进行估算,其中人均 GDP 也采用了世界银行的数据,我们不难发现,中国假如能保持这个增长率的话,追上美国需要

\(\log_{\frac{1.06}{1.02}}\frac{57467}{15535} = 34~\text{years}\tag{1}\)

也就是 34 年而已。34 年,从 2017 年开始计算的话(因为数据是 2017 年的),我们发现,终止的日期应该是 2051 年。2050 年是个熟悉的数字,我就想起了中国学生非常熟悉的在中国共产党 1987 年 10 月的十三大提出的中国经济建设分三步走的总体战略部署

第一步目标,1981年到1990年实现国民生产总值比1980年翻一番,解决人民的温饱问题,这在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末已基本实现;第二步目标,1991年到二十世纪末国民生产总值再增长一倍,人民生活达到小康水平;第三步目标,到二十一世纪中叶人民生活比较富裕,基本实现现代化,人均国民生产总值达到中等发达国家水平,人民过上比较富裕的生活。

当然前几年,又被再次拿出来强调。

现在看来这个数据是可行的,因为我们这里也夸张了美国的增长速度,而且这里也没在跟美国比,而是想和稍微弱一些的国家进行比较。不过我们所不能确定的是,中国后面的一些年是否能继续保持这种高速增长的势头,当然这不仅是我的担心也是很多人的担心了。

根据这一结论我有两个推论和思考。

第一个是,假如以这个增长速率的话,中国的工资是贬值、或者是通胀得要比美国快得多的。这从个人角度某种程度上是不利的,当然这个推论我还没有想得很明白,很可能这一点已经被这种 GDP 的计算方法算进去了也说不定。

第二个是,我也意识到,部分学科领域工作收入的优势可能会被逐渐弱化,这尤其说的是在国际化程度比较高的行业,比如计算机软件工程,等等。以程序员为例的行业里,工资上能和国际接轨,因此在各个行业看上去比较好,甚至要远高于一些研究机构的研究职位和教职。

当这一优势被逐渐抹平,这方面的职业上优势将不再那么突出,因此看来,对于我们这一辈,对部分行业的劝退,似乎又不那么可取了,因为 2050 年并不是一个遥远的时间,我们那时在 55 岁左右,退休边缘。而由于在发达国家,这样的研究机构实际是可能获得更高收入的,因此在 2050 年以前,很可能这些研究职位就能超过程序员这类行业。如果我们进入研究行业,或许能看到有希望的这一天。

当然对于这一问题,实际上有更好的结论,也就是目前国家在用更高的待遇招纳留学人员回国进行科学研究,那么这一优势实际是可以保持的,是个更值得追求一下的目标。

所以啊,终于也是给了自己一点点信心,从数据上。对我来说这倒是比鸡汤什么的有用的多的支撑吧,我不知道是不是给别人也是。

所以这么一看来这些关于经济的事,看到一些巧合,也实在是很有意思的事情呢。

Armory Show:下午五点,我们重新开始

展会展会,究竟还是一个行业的聚会啊。这个感觉,在礼拜六的下午和晚上,参观完 2018 年的 Armory Show 之后,变得尤其强烈。这是个艺术展,但更是个画廊行业的展。在这个展会上,「画廊」这个行业的存在感,已经远远超过了艺术、创作者本身。我十分有幸终于能在 3 月 10 日的这一天,以一种动态的、整体性的视角,对这个行业的两面,有了一个迟到的认识。

当天的早上,我是发现线上门票已经停售了,应该是当天不能预购当天的门票。原本打着网上买完票的直接进门的算盘的我,处于购票排队时间太长的担忧,赶紧急匆匆地跑出来,在 12:30 左右,经过下了地铁 20 多分钟的步行、又经过了累人的安检过程,终于拿了地图,来到了主展厅。

虽然根据门票的价格的,对整个展的估计是有一定的心理预期。但拿到地图、走进展厅的那一刻,其巨大的尺度与展览方格的密度,以及巨大的人流量,可以说都非常令我窒息。这并不是一个良好的行走空间。

这是 The Amory Show 2018 的一条很长的直线走廊,是 Pier 94 展厅的主要走廊。初到这里的一刻,我真是活活被这画廊与人流的气势压得喘不过气来。

事实上前半个参观的过程是相当令人难受的,无论从各个方面。整个展厅,简直要把我对于画廊这个行业最深处的厌恶统统勾了出来。明明从没这样明确地想过,但这次这感觉却格外的强烈——画框囚禁着艺术,高墙囚禁着参观的人——给了人一种强烈的不安的压迫感,仿佛是他们在用铁门无声地把我拒之门外,来小心翼翼地保护着自己的易碎的身份(identity),仿佛反体制的艺术居然展现出了一种强烈的体制感(institutional)。

这种违和的气质一直存在,以至于置身其中的我长时间无法专注,简直对自己对艺术方面的爱好陷入了对本体深深的怀疑当中。我开始关注自身,关注展位的工作人员和藏家,关注着路线的结构,唯独没法关注那艺术本身。整个大半个下午,形成了强烈认同感的几乎只有一个木制的、拿着灭火器的、拼插仿佛又来自异世界的小男孩人偶,因为他那孤独的气势,仿佛映照着我内心深处的绝望呼喊。

这是 Jack Shainman Gallery 为我们呈现的 Gehard Demetz 的木雕作品,由于心境原因,所有线索只有这张照片上面那块牌子上的画廊名字的单词长度,因此搞清楚这是哪个作品可算花了一番功夫。整个上午,引起我共鸣的,只有这飞蛾扑火一般的、来自异界一般的木块拼成的、拿着灭火器的小男孩人偶。它与这世界的格格不入却又又大义凛然的气质,是对我那时情绪的一个良好概括。

也就从此刻开始,我注意到这样的一个展,和昨天的 Collective Design Art Fair 所传达的气质完全不一样。昨天的展,几乎可以说本身就是好客的。展品是好客的,因为可以说展览通过地面的陈设、灯光的设计,尽可能地占用方格子空间的全部面积;作品本身也是好客的,因为这些作品中的许多,都是想让人幸福地生活在其中,因此得以满足人们最浅层的需求,简直就是向我们招手;人也是好客的,原本就坐在展品中间,看我站在那里「阅读」作品,不断地问我有没有问题要问,因此交流也是温暖而愉快的。但这次的气质完全不一样。画廊那一如既往的中性冷淡的白色墙面、高悬的画作、一幅老熟人的样子在高谈阔论着的工作人员,简直在用每一分每一秒、每一个空间与角落向我诉说着这样一个残酷的现实:我不属于这里。

这样不安感的积聚,也使我注意到,在场的不安者的不只是我一个人。我看到有父母带着小姑娘参观,父母似乎是和工作人员是老熟人,但小孩子被拉着手,却在东张西望地环顾想要逃离,简直就像是曾经经历过父亲和母亲买鞋试鞋,想要逃跑因为那不是属于我的空间的小时候的我。那种整个展是一个百货商店的感觉,更强烈了。虽然展本身的确是商业性质的,用中文的话讲也可以是个交易会,但我确实没想到这种氛围,在一组又一组的人的叠加之下会是这么的强烈。我也看到了网红之类的人,在到处找地方凹造型,利用那纯色的背景拍照片;我也看着装置艺术的前面,人们摆出一副看客的样子盯着正在录像的手机。这实在难说是令人愉快的参观体验。我以为整个参观的过程,就是这样了,但我庆幸自己没有那么快放弃,终于等到了适应的时间,或者也许等到了属于我和我们的时间。

不知从某一刻起,大约是太阳落山的前后的五点左右,一切都变了。开始我还是接续下午的烦躁,但等我再注意的时候,整个世界就安静了下来了一样,我已经在以平和的心态溜达着,体会着身边的作品了。虽然这已经消耗了了我一个下午四五个小时、一个不怎么好吃意式腊肠三明治、还有一杯不怎么好喝的拿铁。

从这个时刻开始,让我引起共鸣的作家,一个又一个地浮现到我的眼前。其中第一个关注到,是由纽约的 Jane Lombard Gallery 代表的 Lee Kit

Lee Kit 的文字作品,油画覆盖的画布,就像被刮开两条一样,展示出难过的诗句——「Next time you go home / she will tell you to let go」。

Lee Kit 是个来自香港的创作者。他的作品,通过简单的诗句传达出绵长的思绪。有点难过、有点安静、有点寂寞,再加上色块与颜色的条带让人觉得舒服。作品中,无论是被挖开的那种感觉,还是不断划动导致凹下去的那种层次感真是很触动人,很容易引发我的共鸣。

紧接下来,一大批艺术家井喷式地浮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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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娱自乐的列车员

纽约地铁的人工报站一直是件很多人诟病的事。但如果听到有趣的报站员,却会立即被吸引过去,也算是个生活中的难得的乐趣。

这段录音来自 2018 年 3 月 11 日的下午两点多,在去往 The Independent Art Fair 的路上,我就遇到了这样一位列车员,就在我们车厢的前部。那是个头发都白了的胖胖的老爷爷列车员。他那略带慵懒的、带着讲故事的、自娱自乐的可爱口吻的讲述着 2 线和 3 线地铁不去往布鲁克林,如果要去要怎么过去的事情。

只可惜录下来的并不完整,也不是他发挥最好的一次。

Collective Design Fair:就好像拜访好友客厅一样

Armory 周是纽约的重要艺术周,2018 年的这一周大约实在 3 月的 9 日到 11 日,众多艺术展蹭着 Armory 的人气和热度在这一周疯狂的展开,让人眼花缭乱。在这一周,我总共访问了三个展;这去三个展的巡访让我的心绪跌宕起伏,最后又逐渐归于平静,尤其在这个特殊的时期,实在是让人珍惜的难忘经历。

在这个 Armory 周外出三天的第一天,慑于 Armory 的名气和体量,我想这种展会还是应该先拿个小展试试水,也好有个心理准备,没想到,自己却碰上了个喜欢得不得了的展览,这就是「Collective Design Fair」。

第一天去到这设计展可以说也实在是个偶然,本来周五的下午想要好好准备和教授的会面,但想着耽误一天实在是过于奢侈的事情,于是在几个小展之间徘徊,这样能及时地看完,也不会有太多的期待和心理负担。本来是打算先去另一个纸上艺术展,但因为看到这个展的票务信息有当天的导览,就想着也许如果理解上跟不上的话,跟个导览也许是个不错的选择。不过,事实上,票务网站上只是会每天放出当天的导览信息;而最后等导览真正开始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因为已经与展览的工作人员们有着过于充实的交流过程,导览对于我来说破天荒地成为了一个多余的事。我甚至为了不破坏自己的这份感受和心情,在那一刻果断地迈出了展览的大门。

Collective 是个有趣的词,有趣到我根本不知道在这「collective design」里究竟应该怎样翻译,却能体会到它给人的感觉——当然我更好奇的是,去年春天的时候,我怎么就那么阴差阳错、未卜先知地,给自己的网站弄了一个「a collective display of SIF in-game data」的描述,不知道是怎么想到的这个词,却莫名其妙地,把它用对了地方。

这次展览的参展方,画廊、艺术家、室内设计工作室,都有,每种人呈现着独特的作品和视角。你能看着一个个画廊搞出来的摆放着好几种沙发的客厅、你也能看见工作室做出来样品一样的展览。穿梭在这种魔幻现实感之间,我真是有数不尽的新鲜感的来源,而觉得这一切与一切,都从开始共享了这空间的那一刻起,开始变得无比的可爱。

Wexler 画廊用作为艺术品的沙发和风格化的茶几,摆出了个客厅的样子,明明不是同一个艺术家的创作竟然形成了独特的和谐感。访客和画廊的员工在其中徘徊就坐,不亦乐乎。

也许这就是「collective」的美妙之处吧。维基百科里,「collective」的直接中文对应是「集体」。但置身于展厅中的我,也感受到了那种收集生活中美好物件构建出和谐环境的那种微妙的满足感,让我感受到了这种艺术与我们生活的环境结合的另一种可能。

前面解释了标题的「collective」,但标题中的「design」这个词似乎不怎么需要解释,但真正亲自想到,有种以后大概不会忘掉的感觉,应该是看到 Sam Stewart 的 Rep Range 系列概念家具,并和该展位负责的工作人员仔细探讨了它实际上完全是从美观性出发想到的。

看到 Sam Stewart 的作品,我有种非常奇怪的感觉。因为这个展览当中,几乎所有展品都多多少少与室内装饰有着或多或少的联系。这一件,我非常奇怪地误以为那黑色的架子,是具有某种功能性的沙发。这种奇妙的违和感使我主动的问了这究竟是功能性(functional)还是装饰性(decorative)的问题,当然回答是完全装饰性的,是作者只是想展示出杠铃的重量感,却使我想到了那幅著名的软钟——《记忆的坚持》(The Persistence of Memory)。

由 Sam Stewart 带给我们的 Rep Range 系列概念性家具设计。

从这件违和感的展品出发,我也又一次从自己的问题中切身地理解了在提到「design」这项工作时,人们常说的功能性(functional)和美观性(decorative)的那种微妙的平衡。之前可能在科技圈的讨论的语境之下,我对于这一结合的概念最为熟悉,但从其他角度来说,从实体的物件来说,我的体会并没有那么强烈。但这一次,我突然通过缺乏了功能性的这样一件作品被放在其他同样具有功能性的设计之中的微妙的违和感,重新意识到了这种美妙结合的可能性。意识到这种可能性的那一刻,还是让我无比震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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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三维到二维

Robert BringhurstPalatino: The Natural History of a Typeface 第 96 页中准备结束对凸版letterpress)时代的叙述,并开启后续章节对照排photographic)与数字(或桌面)印刷时代的介绍:

Every font in the Palatino family produced through 1962 was three dimensional, intended for use in a letterpress. Every font in the family made after that date was photographic or digital — and was, in either case, designed for a printed page that has no sculptural dimension.

这本书前半部分给我留下最深印象之一部分的,就是这从三维到二维的过渡。几乎完全成长于数字印刷时代的笔者,很难理解三维造字时代铁与火的浪漫——以至于当字谈字畅播客中多次从铅字出发的时候极难做到感同身受。而在阅读《Palatino》一书之时,大量图片给了我真切的印象:不只是印刷品,之前那些“看得见、摸得着”的立方块也是是曾经的印刷产品的一部分。如果从多层的角度讲,像现在的许多字体属性,曾经是通过一层金属体现出来的,当然现在,仅仅剩下了一个一维变化的数字。这个从立体到平面印刷的剧变之后,整个行业的设计师,是整整少了一个维度的限制、也整整少了一个维度的设计需求。

这是读《Palatino》一书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几点之一。当时在地铁上读到这里,就想认真地把它留下来,而不是随着还书把他忘掉。总体而言,不得不说《Palatino》从某种程度上是改变当代字体爱好者认识的极其难能可贵的历史课本。

平静之中的无限可能

少女终末旅行》(少女終末旅行)是 2017 年秋季上映的新番,主题是两个少女的废土日常。在 BGM.tv 的吐槽板块上,许多人认为它在作为废土背景的故事缺乏了一种末日的紧迫感、过于平淡,表达出一种对这种悠哉日常的日式风格的反感。

不得不承认,最初打开它的时候我也体会到了这种尴尬错位所造成的不适。但往后看却意识到了平静中蕴含的无限可能。倘若全番全部在废土的压迫中生长,那整个故事将变得极为老套——关于友情、坚持、困难的克服等等,这样从问题的解决出发甚至与如今的偶像番一类所探讨的问题并无二致。反倒是一种相对而言的平静却给了我们无限的可能。

《少女终末旅行》实际并没有以不停解决问题出发,而是采用了公路片的形式,实在是一件太好不过的事。印象非常深刻的是第三集遇到金泽,与金泽同行,该集的高潮是金泽随后失去了他赖以维生的地图,恰是对于成年世界相遇又分离、失去赖以维生的东西的最佳隐喻,又对人们身边所最倚重的记录与文化的脆弱性的一场良好反思。这在一个紧张的、充满争斗的世界框架之中都是会被顺其自然地被放弃的。另外,贯穿全剧的那种为自己生存寻找意义的思考、在孤独世界中处理好与自己关系,之于现实现世的我们,实际上是有更深刻的意义的。

现实世界中的我们几乎不可能突然进入了一个废土世界;然而在情感上,我们却不断与人区隔、孤立,从这方面说,我们的感情世界,通常就是一个孤立无援的废土世界。我们在一个又一个人、一个又一个文化产品的孤岛中寻求温存与慰藉,仿佛就像是在废土中补给点间跳跃,获取食物和汽油;在无尽未知的思想世界中前进,仿佛就在无望的废土世界中寻找意义;努力在混沌之中学习与探索,仿佛重新发现那些被人遗忘的名词的含义。这种意义的追寻,要比发现问题——解决问题这样循环来的更深刻、更漫长、更痛苦,也只有在排除了问题解决带来的胜利感,我们才能对问题有着更明晰而深刻的认识。

这种在平静之中对理想化世界的构建,从古希腊时期便开始,可以说是物理、数学和西方哲学的基石。崇尚的是对世界的一种构建而不仅仅是修补(解决问题),为我们真正打开了一个更加广阔而绮丽的新世界的大门。这种构建依托于一个和平而宁静的环境,只有排除其他的干扰,我们才有更进一步的可能。

这也就是为什么我同意某网友的观点,认为第一集处理不好的一点,是二人用枪互指的过程,是「一大败笔」——它勾起人们对末日世界的恐惧,破坏了通过音乐和画面所构筑的理想意境。破坏了这部番的最好的部分,还是在第一集的位置。

不知道是不是由于刚刚搬来新的大陆不久,于情于景,徜徉在情绪的荒漠之中,便更容易在这样一部废土动漫中产生奇异的遐想、寻求到一丝微弱的共鸣。良好的气氛、美妙的配乐和插入曲、动人的故事,让我为能在 2017 年入冬时节能遇到这样一部优质番剧的自己,感到无比的幸运。

公司市镇

刚看到《一天世界》的 Telegram Channel 推荐了一篇关于美国科技公司营建「公司市镇」(company town)的文章《扎克镇》(Zucktown, USA)。这篇文章着力描述了亚马逊、谷歌等几家科技公司在根据公司来营建市镇的野心。

这种尝试试市镇适应公司需要的努力现在看来并不鲜见。上世纪随着工业的发展,规模大到以城镇为单位的分工确实出现过。比如文章中举出的美国 19 世纪初的一些被认为是有「乌托邦」倾向的城镇营建方面的努力就是很有趣的例子。

从这篇文章的角度来看实在有点魔幻现实的意思。在我们的印象中,这种依赖单一工业生产的城镇大多是一种萧条的、充满铁锈味的存在。颓圮的厂房中斑驳的标语还依稀可见、年迈的铸铁机械上仍然透露着寂寞那个时代的颜色。这样的风景最典型的便是北京的 798,如今已经被改造成为艺术区以适应产业风向的改变。还有比如美国的钢铁城、汽车城,中国也有类似的煤炭城、石化城。这一系列 20 世纪人们最引以为豪的城市,在全球化蔓延、产业转移的风潮中,从高度繁荣一下子跌落到萧条的谷底,在 20 世纪末出生的我们的眼中,可能他们自始至终都在尝试喊着复兴的口号,进行着或成功或失败的产业转型的尝试,最终免不了承受与日俱增的老龄化焦虑。这篇文章则成功地把数字时代的公司的野心与那些前数字时代的努力联系起来,让我们反思这种单一工种的再次集中是不是某种意味上的倒退,实在是一个有趣而新颖的视角。

不得不承认,我对目前世界上很多将赌注全都压在程序设计上的「当代工人」的未来不是百分之百乐观——这很可能也是因为认识到了这样一种产业的集中化,是一种逆潮流而进的行为。然而我既不是历史学家、也不是未来学家,我不知道这样的趋势能维持多久,也不敢妄加揣测卷入其中的人未来会是怎样的走向——毕竟我们正在进入一个从未出现过、前人也从未成功想象的世界。也许用人生去丈量世界变化的波长,还远远不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