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天是小兔子,昨天是小鹿,今天,则是你」

2020 年 2 月 26 日,游戏《瘟疫公司》(Plague Inc.)被中国网信办从苹果 App Store 中国区强制下架封杀

Ndemic Creations 工作室在其《关于〈瘟疫公司〉从中国 App Store 下架的声明》中写道:

我们必须同中国玩家们分享一则不幸的消息。昨天傍晚,我公司收到通知称《瘟疫公司》“经中国国家网信办审查存在违反国内法律内容”并从中国 App Store 下架。目前状况已经完全超出我方掌控。

[…]

我们尚不清楚游戏下架是否与中国当下正在应对的冠状病毒疫情有关。然而,《瘟疫公司》在教育领域的重要作用业已屡获 CDC 等组织认可。我们正与世界主要卫健机构开展合作,以期为抗击 COVID-19 贡献力量。

我们正在全力以赴争取游戏重返中国 — 我们不会置亲爱的中国玩家于不顾 — 然而我们作为偏居英国的小型独立游戏工作室,自知面前仍有长路要走。我们的当务之急是尝试联络中国国家互联网信息办公室(www.cac.gov.cn)以了解其关切并共同寻求解决方案。

中国大陆之外的游戏运营如常:我们将持续为《瘟疫公司》及新作《反叛公司》提供全平台更新和支持,并力争使《瘟疫公司》早日回到中国玩家手中。

是封杀,并不是自愿下架。

一个多月前的 1 月 23 日,武汉刚刚封城,Ndemic Creations 工作室第一时间发布了关于此次疫情的声明

坚强

也许对绝大多数人来说,面对困境时人云亦云的抱团取暖足矣;但对知识分子而言,有时还需要以清醒理智为基础的、来自于对人性的坚信的坚强。这是属于我们的坚强。

剩余价值播客在 2020 年的二月,被包括新浪微博、喜马拉雅等平台在内的众多平台审查封杀;包括一份在 Matters 平台上的备份、自己官网上的最新两集对于新冠病毒的探讨的节目《瘟疫、语言和具体的人:与历史学家罗新的聊天 | 剩余价值 051》和《巨大的 shock 后,我们所思考的所做的一切都将与此有关 | 剩余榨值 023》不知因何种原因消失。对此我们不应忘记。

我原本不是她们的粉丝,但她们的节目努力的、大声的思考确确实实吸引到了我。也许他们不全对、不全实际可行,但这是他们付出了真诚、这是他们的所思所想。他们的结论,是理性、理想中得到的结论,这是无论如何都应捍卫的东西。

播客主播张之淇(@Zzzzzhiqi)在她的微博上写道

不是勇敢不勇敢的问题,是对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已经失去了判断的问题;也不是后不后悔,值不值得的问题,是所有人、所有事情都不可能再倒回到一个月前的问题;不是节目要怎么做下去的问题,是人(我自己或者所有人)要怎么继续生活下去的问题。

当一组人的存在不许可另一组人的存在、或者哪怕一组人的想法不允许另一组人的想法存在的时候,这便已不是一个「对」的世界。

Behind Machines

电子设备与孤独感是个很大的话题。Olivia Laing 的 The Lonely City: Adventures in the Art of Being Alone 在讲述 Andy Warhol 的第三章 My Heart Open to Your Voice 里描述和机器产生亲密感、躲在机器(或在今天应当是电子设备)后面的事的 Andy 找到了一个独特的视角。她这样写道

The photographer Stephen Shore remembered being struck in the 1960s by the intimate role it played in Warhol’s life, ‘finding it stunning and poignant that he’s Andy Warhol, who’s just come from some all-night party or several of them, and has turned on the television and cried himself to sleep to a Priscilla Lane film, and his mother has come in and turned it off’.

她这样总结道

Becoming a machine; hiding behind machines; employing machines as companions or managers of human communication and connection: Andy was as ever at the vanguard, the breaking wave of a change in culture, abandoning himself to what would soon become the driving obsession of our times.

这对于当代人和机器的亲密关系可以说洞若观火。以及

Over the years, he employed a range of devices, from the stationary 16mm Bolex on which he recorded the Screen Tests of the 1960s to the Polaroid camera that was his permanent companion at parties in the 1980s.

实在太懂了,让我重新回忆起那切肤一般的拍完一场球赛的孤独感嘛。

但其实更希望、或更好奇看到一层是关于自身的回答,或者说某种程度上已经被回答了:如果 Warhol 生在机器可以被更精确地赋予人格的日子里——早些日子只是编程,今天则是加入 AI ——又会怎样。从个人体验来说(可能过于极端),编程这一语言的习得及其思维方式的养成某些程度上进一步地使得社交的欲望萎缩了——

「Turned on the television and cried himself to sleep」就仿佛 60 年代版电影《社交网络》(The Social Network)开头 Zuckerberg 在愤怒当中写出 Face Mesh 的场景了。让我想到了我也曾有过那些个自暴自弃的当下,敲打着键盘写程序控制自己唯一能稳定操作和驯服其输出的东西的日子。

付出者与依付者

在知乎问题最近 ACG 圈里面出现了很多饭圈粉,什么时候才会结束这种状况?中用户浅色回忆讨论了爱好者时代和饭圈时代中社群成员的差异在于「参与者身份和需求的变化」:

在“爱好者站点”时代,社群的身份归属,是“创作者”和“付出者”。 在“饭圈化”时代,社群的身份归属,是“消费者”、“依附者”、“狂热者”和“被误认的个体”。

根本上是因为社群参与者的需求的从「主动的内容获得」到「认同感、优越感和物质利益的被动获得」的改变:

换言之,以往社群的身份归属,“创作者”和“付出者”的职责部分被平台接了过去,剩下的部分就算依旧有社群,在互联网的声音里也成不了主流 […] 被剩下的社群参与者的核心目的,在商业化的推波助澜下,就蜕变成了“认同感”、“优越感”和“获取物质利益”。除了最后那个目的之外,大部分的行为是“被动的”,“被他人组织的”。这样的社群,自然会给人留下“攻击”、“排外”、“无知”等印象,让人感到不舒服。

文章还讨论了商业化在其中起到的作用等,非常值得一读。

曾经曾试图祭奠字幕网站「射手」的倒下,当然字幕网站其实并未从我的生活中彻底消失。但看到这篇文章让我意识到,自己怀念的,实质是以奉献为根基的将要消失的爱好者社群与它所蓬勃生长的时代。

曾经播种下的引以为豪的小众,也一个又一个地来到了它所在领域的成熟、其本体将被迫转型以至于终将消逝的一天。

勇气

最近看了许多关于肺炎的报道、分析和讨论,但还是被回形针 Paperclip 的关于面对疫情的话打动了。

过去几年,中国平均每年有 8.8 万人死于流感引发的呼吸系统疾病,6.3 万人死于交通事故,3.8 万人死于安全事故。只要我们迈出家门,去工地,去写字楼,去流水线,风险就已经存在了。我们当然应该把倒霉的概率尽可能降低,但我们之所以赞颂勇气,是因为我们人类总是在明知风险的时候,仍然选择做我们该做的事情

偶尔也需要提醒自己,存在的每一天其实都是在书写关于世界的叙事,都是人类努力认识与攻克自身与自然这构造挑战的英勇史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