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珊·桑塔格 Notes on “Camp” (1964):
In naïve, or pure, Camp, the essential element is seriousness, a seriousness that fails.
李如一在一天世界账户上转发了用户 Vivian 的推文,他写道
这句话应该收入词典「可爱」词条例句:
其实我喜欢梁翘柏是因为我觉得他作品都是好像没有完成的那种但又看出来在努力做好,怪可爱的。
他的世界与他的疯话
苏珊·桑塔格 Notes on “Camp” (1964):
In naïve, or pure, Camp, the essential element is seriousness, a seriousness that fails.
李如一在一天世界账户上转发了用户 Vivian 的推文,他写道
这句话应该收入词典「可爱」词条例句:
其实我喜欢梁翘柏是因为我觉得他作品都是好像没有完成的那种但又看出来在努力做好,怪可爱的。
封存于《卡罗尔与星期二》(キャロル&チューズデイ、CAROLE & TUESDAY)中的 Banksy 的 Love is in the Bin。(第 3 集 16:34)
经过了一系列大张旗鼓的的宣传,惠特尼美国艺术博物馆(Whitney Museum of American Art)的安迪·沃霍尔回顾展(Andy Warhol—From A to B and Back Again)从 2018 年 11 月 12 日终于隆重揭幕了。受惠于反反复复回访(revisit)的符号语言,丰富的展品得以以主题为基本的画廊单位进行呈现,在作品本身的多重唱上的形式之上又增加了一个横向比较的层次,想来非常有趣,作为出生在二十世纪末尾的人自然会觉得,是值得一看的。
不过个人非常感兴趣的是整个展人像展厅,位于一层电梯右手一个独立的小画廊。这一画廊与其他区域区隔开来,通常被用于呈现一个独立的小容量的别具一格的企划,比如在 今年早些时候的 Eckhaus Latta: Possessed 展,是个将展陈和售卖集合为一体的空间。在这次沃霍尔展中,四周以网格形式将一系列大小一致的放个人像平铺在墙上,中间摆放了一组背靠背的沙发。被这样的画作墙包围,可以说是某种「沉浸」式的体验了。
这样的一个场景,不免让人想到了如今的流播或者点播类的程序,如 Netflix、Spotify 一类的界面:以整齐的样式平铺排列着作品的封面,观众以玩世不恭但又被动的态度翻动页面选择自己感兴趣的内容。这种选择是在沃霍尔所在的电视时代,同屏只能「沉浸式」地展示一种内容的时候,以按动频道的切换按钮实现的。而在如今更大、更高分辨率的屏幕之下,同屏能够预览更多的内容,但同时也更受呈现方式、或者说平台的限定。这种方框式的限定赋予了这些人像以新时代的特质,一定程度上也反映了如今文化的「媒介即信息」的特征。同样对于作为观众的参观者不见得是在沙发上躺着,但沙发是对慵懒心态的一种符号化的体现。
在观察了一众 19 世纪 60 年代的作品之后,再看到这样的一个场景不免让人有种时光飞速变幻到了当代的状态。不同的电视文化、却散发出类似的味道。这么说来沃霍尔但作品的确是先知的:许多作品放在今天却能够以一种不违和但方式让蜷在沙发里但观众们舒舒服服地观看,也可以说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了。这样的一个场景不仅把刚看过以 60 年代作品的观众突然带到了当代。作为最后一个展厅,整个内容可以说是对其他展览内容的一个反馈和呼应:那种整整齐齐的的规律的重叠,也仿佛给作品本身带上了时代感,不免让人反思,在沃霍尔不断重复的符号又在试图传达一种怎样的时代脉搏。
今天我拜访了纽约市博物馆(The Museum of the City of New York)。
纽约市博物馆位于 East Harlem,非裔美国人聚居的区域。基本已经属于位于曼哈顿的乡村。周五的下午两三点的时候,路上还经常安静得一条路上只有一两个人,甚至可以说寂静得有点让人担心。
纽约市博物馆的空间有限,因此宽广走廊上的空间几乎都得到了最大程度的利用。一般的博物馆最多只在展厅外侧的单侧墙壁上布置标题和引言——但纽约市博物馆把走廊两层全部装饰为展览的主题色,有的贴了大幅的时间线,有的把纪录片播放空间摆在外侧,有的是两侧都是标题,等等。
最喜欢的是 Art in the Open: Fifty Years of Public Art in New York 这个关于公共艺术(public art)的展,这个展是为了庆祝纽约的公众艺术基金会(Public Art Fund)成立六十周年举办的,展出的内容中应该是大部分都有在该基金会的网站上有记录。展览则选了不同年代的几个有代表性的公共艺术装置,在馆内展示了不少的资料,能一次性地看到这么多作品的背景资料很不容易。印象比较深的有曾经在中央公园展示的公众艺术项目 The Gates 相关的设计方案、效果图和现场照片;Kara Walker 2014 年在废弃的位于布鲁克林糖厂的个展;Hank Willis Thomas 的 The Truth Is I See You 的简单重制、采访视频、照片;地铁当中的壁画等等。
我尤其喜欢那个展览的入口处的布置:像许多回顾展一样,这里布置了那些曾经或正在城市里的公共艺术装置的时间线。不过由于在基金会赞助的被贴上了红色「public art fund」贴纸,尚在展出的被贴上了「go see it」,这里的时间线简直给人一种浓浓的手账感,非常有趣。同样在外面播放的一个纪录片回顾了基金会建立的过程,也有一些公众艺术法案通过的内容,还有许多项目曾经出现的问题之类的背景介绍,可以说是个对整个展的非常棒的概括,个人非常喜欢那个纪录片。在这个展,能感受到深爱艺术的纽约的人和作为城市实体的纽约市交互的过程,更能看到城市政策随着人的努力不断的变革的过程。这也是我所说能认识到纽约作为一个城市而不仅仅是世界之都的强烈文化存在。
其他的展,我也逛了逛,整体来说还不错,没有纽约其他博物馆那种惊人的夸张体量,一个个展都小小的。最初选择这个时间段想来看是想在 New York on Ice: Skating in the City 这个展结束前来看看,不过实际来看这个展不过是一间小小的房间而已,不过没什么负担,看完了确实认识到滑冰作为纽约这座城市的一项运动是会多么流行,有过多少的冰场。常设展 New York at Its Core 相比起来就显得稍微有点无聊,基本可以说是个编年史,把每个时代拿出来几个关键词,人口组成和总人数讨论了一下。一个马丁路德金在纽约的照片展,也是尽可能利用空间的典范,是直接把照片挂在了走廊两侧,效果的确不错。还有女权运动在纽约、在纽约各种政治运动的历史、一个银器展,等等。
印象比较深的一点是博物馆的入馆售票前台干脆就设置在博物馆商店里,出馆路线也被设置为要穿过博物馆商店。这里的商店是个买纽约纪念品的绝好的地方,尤其是许多基于地图的商品,比如地图的挂画、布袋子、手机壳、袜子等等,特别惹人喜欢。我就收了个纽约拉面地图。
整体来讲,整个博物馆给人的印象是,他们在努力展示纽约作为纽约的一面,而不只是世界之都。纵然世界之都赋予了纽约以不可替代的机遇和优势终于使他有了这样的身份,但纽约仍然是一个城市,纽约的五个大区的每一个人为了在这所城市生存,并且生活得更好,也在用他们自己的方式打拼、奋斗、争取着。在北京长大、又出去读了大学的我,一下子被唤醒了曾经的某些记忆。出去读书之后我才切实体会到了再外人眼里的会有一种作为北京人的独特身份,而在北京生活的那些年是完全想象不到这种外人眼里的身份是潜移默化地存在着的。而在纽约市博物馆逛着的过程,就是强化着纽约人自己眼中的纽约人的印象:在这个安静的没什么人会特地来拜访地方,再一次重新思考着自己的独特存在。
北京有一个首都博物馆,它只有大概不到一半,是个北京博物馆吧。
今天晚上听了来自 S. Carey 的三张专辑,分别是 Hundred Acres、Range of Light 和 All We Grow。是从 Spotify 上新发布专辑上找到 Hundred Acres 然后接下去寻本溯源找到了这位歌手,就把他的专辑听了个遍。昨天呢,采用类似的方法,找到了 Steffany Gretzinger,发现她是因为一首 Save Me,和一大堆其他的 worship songs,中文翻译大概应该是礼拜音乐(这种说法来自于当代礼拜音乐的日文维基)。
但我今天想说的倒不是音乐本身,倒是想说自己有这样的一种「发现」,或者说是「邂逅」的倾向,这种倾向不但出现在我在音乐方面的尝试,也会出现在书籍的选择、艺术品的吸引,都会想着去找些新的东西,然后不断地从这些点出发,说它是情怀也罢。其实这「发现」也完全不能叫做发现,明明都是被业界咀嚼了很多遍的东西,只是这种感觉很好,不知道这种感觉当中,有没有一种偶像破坏(iconclast)想要寻求独特自己的想法,虽然在冷静的我看来这些都实际应该加个「赝」(pseudo-)的前缀。
这种想要追求独特的想法不知道是来源于哪里,也不知道会往何处去。经常就是想得太认真太入迷,最终就把自己缠住了,实在事件很失败的事情。一点想法是说因为自己懒得去记住那些著名人物的名字,不太愿意承认他们有多强,就想自己做个能发现的藏家,做个发现者,于是就开始了自己的游戏,兴许是个没人会愿意一起陪着玩的无聊的恶趣味。当然因为这种发现,不小心跑到某个亚文化的小圈子的契机倒是也存在着,有时候啊也是件很有意思的事情,但经常也会有不好的结果。这可能也是一种病态地想要寻找自己存在的自卑和凸显自己的自负吧。
我所担心的是不知道这种具备想要发现的自我构成了多大程度的自我,有百分之五十吗?这一部分的自我是相当反专业主义(anti-professionalism)的。这种心态不得不承认,在研究的深度上,会是非常不利的,倒是会在发散思维和头脑风暴中稍微有点益处。
想来想去还是现在各种小众的趣味太多,乱花渐欲迷人眼就终于迷了我的眼。在扮演半个失败的发现者的时候入戏太深,扮演的失败的时候也会气急败坏,于是就莫名其妙地过上了这么种存在于想象当中的日子。
展会展会,究竟还是一个行业的聚会啊。这个感觉,在礼拜六的下午和晚上,参观完 2018 年的 Armory Show 之后,变得尤其强烈。这是个艺术展,但更是个画廊行业的展。在这个展会上,「画廊」这个行业的存在感,已经远远超过了艺术、创作者本身。我十分有幸终于能在 3 月 10 日的这一天,以一种动态的、整体性的视角,对这个行业的两面,有了一个迟到的认识。
当天的早上,我是发现线上门票已经停售了,应该是当天不能预购当天的门票。原本打着网上买完票的直接进门的算盘的我,处于购票排队时间太长的担忧,赶紧急匆匆地跑出来,在 12:30 左右,经过下了地铁 20 多分钟的步行、又经过了累人的安检过程,终于拿了地图,来到了主展厅。
虽然根据门票的价格的,对整个展的估计是有一定的心理预期。但拿到地图、走进展厅的那一刻,其巨大的尺度与展览方格的密度,以及巨大的人流量,可以说都非常令我窒息。这并不是一个良好的行走空间。
事实上前半个参观的过程是相当令人难受的,无论从各个方面。整个展厅,简直要把我对于画廊这个行业最深处的厌恶统统勾了出来。明明从没这样明确地想过,但这次这感觉却格外的强烈——画框囚禁着艺术,高墙囚禁着参观的人——给了人一种强烈的不安的压迫感,仿佛是他们在用铁门无声地把我拒之门外,来小心翼翼地保护着自己的易碎的身份(identity),仿佛反体制的艺术居然展现出了一种强烈的体制感(institutional)。
这种违和的气质一直存在,以至于置身其中的我长时间无法专注,简直对自己对艺术方面的爱好陷入了对本体深深的怀疑当中。我开始关注自身,关注展位的工作人员和藏家,关注着路线的结构,唯独没法关注那艺术本身。整个大半个下午,形成了强烈认同感的几乎只有一个木制的、拿着灭火器的、拼插仿佛又来自异世界的小男孩人偶,因为他那孤独的气势,仿佛映照着我内心深处的绝望呼喊。
也就从此刻开始,我注意到这样的一个展,和昨天的 Collective Design Art Fair 所传达的气质完全不一样。昨天的展,几乎可以说本身就是好客的。展品是好客的,因为可以说展览通过地面的陈设、灯光的设计,尽可能地占用方格子空间的全部面积;作品本身也是好客的,因为这些作品中的许多,都是想让人幸福地生活在其中,因此得以满足人们最浅层的需求,简直就是向我们招手;人也是好客的,原本就坐在展品中间,看我站在那里「阅读」作品,不断地问我有没有问题要问,因此交流也是温暖而愉快的。但这次的气质完全不一样。画廊那一如既往的中性冷淡的白色墙面、高悬的画作、一幅老熟人的样子在高谈阔论着的工作人员,简直在用每一分每一秒、每一个空间与角落向我诉说着这样一个残酷的现实:我不属于这里。
这样不安感的积聚,也使我注意到,在场的不安者的不只是我一个人。我看到有父母带着小姑娘参观,父母似乎是和工作人员是老熟人,但小孩子被拉着手,却在东张西望地环顾想要逃离,简直就像是曾经经历过父亲和母亲买鞋试鞋,想要逃跑因为那不是属于我的空间的小时候的我。那种整个展是一个百货商店的感觉,更强烈了。虽然展本身的确是商业性质的,用中文的话讲也可以是个交易会,但我确实没想到这种氛围,在一组又一组的人的叠加之下会是这么的强烈。我也看到了网红之类的人,在到处找地方凹造型,利用那纯色的背景拍照片;我也看着装置艺术的前面,人们摆出一副看客的样子盯着正在录像的手机。这实在难说是令人愉快的参观体验。我以为整个参观的过程,就是这样了,但我庆幸自己没有那么快放弃,终于等到了适应的时间,或者也许等到了属于我和我们的时间。
不知从某一刻起,大约是太阳落山的前后的五点左右,一切都变了。开始我还是接续下午的烦躁,但等我再注意的时候,整个世界就安静了下来了一样,我已经在以平和的心态溜达着,体会着身边的作品了。虽然这已经消耗了了我一个下午四五个小时、一个不怎么好吃意式腊肠三明治、还有一杯不怎么好喝的拿铁。
从这个时刻开始,让我引起共鸣的作家,一个又一个地浮现到我的眼前。其中第一个关注到,是由纽约的 Jane Lombard Gallery 代表的 Lee Kit。
Lee Kit 是个来自香港的创作者。他的作品,通过简单的诗句传达出绵长的思绪。有点难过、有点安静、有点寂寞,再加上色块与颜色的条带让人觉得舒服。作品中,无论是被挖开的那种感觉,还是不断划动导致凹下去的那种层次感真是很触动人,很容易引发我的共鸣。
紧接下来,一大批艺术家井喷式地浮现。
Armory 周是纽约的重要艺术周,2018 年的这一周大约实在 3 月的 9 日到 11 日,众多艺术展蹭着 Armory 的人气和热度在这一周疯狂的展开,让人眼花缭乱。在这一周,我总共访问了三个展;这去三个展的巡访让我的心绪跌宕起伏,最后又逐渐归于平静,尤其在这个特殊的时期,实在是让人珍惜的难忘经历。
在这个 Armory 周外出三天的第一天,慑于 Armory 的名气和体量,我想这种展会还是应该先拿个小展试试水,也好有个心理准备,没想到,自己却碰上了个喜欢得不得了的展览,这就是「Collective Design Fair」。
第一天去到这设计展可以说也实在是个偶然,本来周五的下午想要好好准备和教授的会面,但想着耽误一天实在是过于奢侈的事情,于是在几个小展之间徘徊,这样能及时地看完,也不会有太多的期待和心理负担。本来是打算先去另一个纸上艺术展,但因为看到这个展的票务信息有当天的导览,就想着也许如果理解上跟不上的话,跟个导览也许是个不错的选择。不过,事实上,票务网站上只是会每天放出当天的导览信息;而最后等导览真正开始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因为已经与展览的工作人员们有着过于充实的交流过程,导览对于我来说破天荒地成为了一个多余的事。我甚至为了不破坏自己的这份感受和心情,在那一刻果断地迈出了展览的大门。
Collective 是个有趣的词,有趣到我根本不知道在这「collective design」里究竟应该怎样翻译,却能体会到它给人的感觉——当然我更好奇的是,去年春天的时候,我怎么就那么阴差阳错、未卜先知地,给自己的网站弄了一个「a collective display of SIF in-game data」的描述,不知道是怎么想到的这个词,却莫名其妙地,把它用对了地方。
这次展览的参展方,画廊、艺术家、室内设计工作室,都有,每种人呈现着独特的作品和视角。你能看着一个个画廊搞出来的摆放着好几种沙发的客厅、你也能看见工作室做出来样品一样的展览。穿梭在这种魔幻现实感之间,我真是有数不尽的新鲜感的来源,而觉得这一切与一切,都从开始共享了这空间的那一刻起,开始变得无比的可爱。
也许这就是「collective」的美妙之处吧。维基百科里,「collective」的直接中文对应是「集体」。但置身于展厅中的我,也感受到了那种收集生活中美好物件构建出和谐环境的那种微妙的满足感,让我感受到了这种艺术与我们生活的环境结合的另一种可能。
前面解释了标题的「collective」,但标题中的「design」这个词似乎不怎么需要解释,但真正亲自想到,有种以后大概不会忘掉的感觉,应该是看到 Sam Stewart 的 Rep Range 系列概念家具,并和该展位负责的工作人员仔细探讨了它实际上完全是从美观性出发想到的。
看到 Sam Stewart 的作品,我有种非常奇怪的感觉。因为这个展览当中,几乎所有展品都多多少少与室内装饰有着或多或少的联系。这一件,我非常奇怪地误以为那黑色的架子,是具有某种功能性的沙发。这种奇妙的违和感使我主动的问了这究竟是功能性(functional)还是装饰性(decorative)的问题,当然回答是完全装饰性的,是作者只是想展示出杠铃的重量感,却使我想到了那幅著名的软钟——《记忆的坚持》(The Persistence of Memory)。
从这件违和感的展品出发,我也又一次从自己的问题中切身地理解了在提到「design」这项工作时,人们常说的功能性(functional)和美观性(decorative)的那种微妙的平衡。之前可能在科技圈的讨论的语境之下,我对于这一结合的概念最为熟悉,但从其他角度来说,从实体的物件来说,我的体会并没有那么强烈。但这一次,我突然通过缺乏了功能性的这样一件作品被放在其他同样具有功能性的设计之中的微妙的违和感,重新意识到了这种美妙结合的可能性。意识到这种可能性的那一刻,还是让我无比震撼。
上周四到周六我去了杭州。
这两年,因为想要让感官受到刺激而不是让光学传感器感受到它,每次出行留下来的照片真是越来越少了,这次同样如此。
但这次的照片里,我个人非常喜欢后面两张在钱塘江九溪的大堤上拍摄的对岸。第一张照片,对岸大楼的天际线形成了独特的场景。由于被薄雾笼罩,那些高楼体现出了独特的层次感。第二张照片,这种层次感的对比更甚,远处的江桥若隐若现,稍近的货运驳船则清晰可辨。青空下这些地面上的物体的渺小,展示出一种独特的温柔又沉静的美。另外不得不说的是,早就想用雾来构成层次感的我,这一次终于算是实现了目标。
但就我获取两张图片时的实际操作而言,除去拍摄之外,事实上是先把两张图片完全处理成黑白,并以滤色模式叠加一层蓝色,甚至并对一些不满意的部分直接用画笔重绘。对我而言,单论叠加蓝色的步骤就可以说是重新染色了,再加上用画笔润色的部分,这样的处理已经超出了照片调整的范畴,而更接近素材拼接的创作一类。这大概是我心目中对「摄影」这一概念的的求「真」的洁癖吧。但不得不承认,加上蓝色以后,原本灰蒙蒙的照片之外,又增加了一抹神秘感;略带蓝色的图像给我留下的印象更深,似乎更符合站在江边堤上时的我,感受到的那种辽远的震撼。
是了,我已经好长时间没碰相机。而最近的照片——包括上面两张钱塘江边的照片的处理,也包括毕业照的修正——都更贴近「创造」而并非像以往那样追求「真」。难说究竟是退化还是进化。某种程度上,只不过创造的工具,从相机本身变成了相机、我们脑中的印象、还有整个世界。从这个角度上来看,我们追求的「真」,已不仅仅是对世界的还原,而是对印象的还原。产生的作品不仅仅包含了世界,也把各人包括在内了。从这个角度而言,对毕业航拍的「创作性修复」,要更进一步,实现了集体印象的复现。这种意义上,对世界的复现,便早已无足轻重了。
这其实也就涉及到一类问题,如一天世界第 46 期节目《王菲演唱会——比跑调更严重的问题》中所指出的那样:我们听唱片也从不是为了求真,而是为了求美;现场演奏则反过来。虽说教育里经常把「真」、「善」、「美」放在一起来提,事实上在很多情况下,「真」与「美」二者的走向并不完全统一。
在这样的视角之下,在后现代化思潮被广泛接受的今天,许多事情就开始变得有趣了。比如,是不是一张被美图处理过的,被许多人看过、乃至认可过(点过赞)的照片,能够更好地反映社会对美的追求?更进一步讲,是不是一部美图软件的源代码,相对照片,能是至少是相同程度上重要,或是更重要的社会学样本?因为更精炼地反应社会对美的诉求、更精确地对应了我们日常之所见?当然反过来说,其实西方近当代艺术的发展史基本也对上面的问题给出了肯定答案。
还用着手动的方法一点点调整照片的我,很难说对这类创作方式究竟是讨厌还是喜爱。大批量地「生产」高质量的这类图片无疑是难以实现并且耗费精力的;但这个过程无疑也是有趣的。那些每天掂着根自拍杆、熟练掌握美图秀秀应用用法的年轻人们,相对我而言,似乎更能潜移默化地融入这个「新世界」,能生存得更加游刃有余。想到这里,我仿佛正在被与那些年从手工业社会精英在迁移到工业时代时所感受到的相同的被取代的担忧与恐惧所包围。
不过结果应当是,多种不同的生活方式,它们是能够并存的吧。
二〇一七年四月二十五日
可能因为距今太久,早期文化史上留下的几乎都是一个个独立的名字,而要说他们之间的交流,似乎就应当是效率很低的信件为主。我们也就当然地认为,早期的进步只需要一个个独立个体推动,而晚近的进步则是需要越来越多的人协作。然而,最近在读到《詹森艺术史》(Janson’s History of Art)中谈及构建位于 Assisi 的 Basilica of San Francesco 的部分时提到,工匠们绘制壁画的过程中实际上是一起工作,相互竞争,相互影响的:
Since many painters worked in the same space, they competed with and influenced each other, thus affecting the future direction of Italian art.
让我意识到此前想法的无知。或许当时有很多人一同推动进步,只不过是他们的名字没有留下来罢了。
共同的工作与竞争的空间可能还真是一个促进进步的重要因素。
德国哲学家黑格尔(G. W. F. Hegel)在《美学》第一卷开篇论序就谈到了关于人造物和自然物的地位问题
从形式看,任何一个无聊的幻想,它既然是经过了人的头脑,也就比任何一个自然的产品要高些,因为这种幻想体现出心灵活动和自由……但是像太阳这种自然物,对它本身是无足轻重的,它本身不是自由的,没有自意识的;我们只能就它和其他事物的必然关系来看待它,并不把它作为独立自为的东西来看淡,这就是,不把它作为没得东西来看待。
之前就有思考关于美的问题,甚至也考虑到美与人的影响、与人造秩序的联系,不过没有把它与「美学」这样一门已经得到了一定发展的专门的学问联系起来,更不必说认识到它与人文主义之接近程度。此前,我只能说,认识到所谓欣赏美的过程,很大程度上是从作品中体会出人的别出心裁,而没能把它与自然割裂开,更不必说把自然放在美的对立面上。这种美与人文主义的深厚根基可以说是紧密相连的。没有在人文主义的土壤中成长,使得我对于这一方面的认识很模糊很朦胧。对于人文主义的认识也是最近在阅读《人类简史》、在先锋书店与一位先生攀谈之后才对「人文主义」这一名词逐渐开始形成概念,不过现在还只停留在深层次的以人为本的很低的层次。
黑格尔在学科界定这里把这样的几组关系阐述得这样清晰,把一种飘渺的感觉落实于干净利落文字;亲身体会到这种手术式的醍醐灌顶的过程实在是震撼人心。
读得太少,想得太多,大抵若此。